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春日迟迟「恋与制作人凌肖」一见钟情 全球今亮点
来源:哔哩哔哩      时间:2023-05-20 21:55:47

·一见钟情


(资料图片)

·全文1w4

·大家520快乐!!

01.

朋友正埋头苦吃,低头叼住一根小青菜,嘴唇一抿一抿吸烟似地把青菜寸寸吃进去。扫干抹净的碗碟被她层层垒高,近距离下只得看见一个脑袋在这栋高楼后头低低抬抬的,我几近要望不清她的神色。

她招呼我专心吃饭多回,我却仍然没有动筷的心思,叹口气将方才的话再郑重重复一遍:“这件事很严重,你认真听我说好不好。我的意思是,如果再不做出一期有新意的节目,我可能真的要丢饭碗了。”

“嗐,别那么紧张。要我说,灵感这个东西哪是说来就来说有就有的嘛。”朋友依旧没把这声抱怨当回事儿,低头夹一片熟透的牛肉卷,又就一口冰柠汁。嘴角边的番茄汤渍都没擦干净,她抬起头继续含糊不清地安慰,“放宽心,怎么可能因为一两期节目收视率低就炒人鱿鱼,我才不信你们老板会这么绝情。”

“况且,拜托……自信点喂,你可是金牌制作人——!收视率破1的项目都做出来过了,你又这么年轻,怕什么黔驴技穷江郎才尽?我看你简直瞎操心。”

我没把她的话全部听进去,身旁的玻璃窗雾蒙蒙绕着一团火锅味的雾气。我伸手随意抹出个形状,依靠停留手心的水珠总算清醒过来。戳戳碗里因太久没入口而变得蔫巴巴的蔬菜,我轻飘飘补充道:“你忘了,做出爆火项目都是两三年前的事了。一直回顾过去的成就,不是更显得我在原地踏步?另外,很不幸,你猜错了。我那可怕的新老板,还真就特别特别绝情。”

听到这,她终于来了兴致。抽出张纸巾擦干净嘴,朋友摆出一副洗耳恭听模样朝我点点头,软绵绵一声声嘟嚷着让我说下去。我瘪瘪嘴,无奈道:“上周五,老板下班时间拉住我不让走,当着一众同事的面把策划案甩桌上。”

“当时同事看情况不对全都一眨眼没了人影,就留我一人站他面前挨批。很难捱,老板发怒的时候吐沫星子全飞我脸上。一会儿说观众觉得这几期节目太无聊没新意,一会儿又说内容矫揉造作、路人明显是安排好的根本不真实不鲜活。我心想做节目肯定要有台本啊,真找纯路人那不得……”

话还未说完,我随意抬头去找她的眼睛,跟前的朋友果然又出神了。她单手撑着歪倒的脑袋,视线遥遥向我身后望去,嘴角勾起满脸春风。像是回到我们刚认识那会儿的学生时代,见到自己喜欢的学长,朋友也是这幅没出息的表情。

我忍无可忍,支起身子凑上前在她脸颊上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,后槽牙都要咬碎地质问她:“喂,你又不听我说话,我……”

“嘘。”朋友神秘兮兮挑眉,伸手捂住我即将蹦出大量不满词汇的嘴,抬抬下颌示意我往后看。

她压低声音说:“我在听——不就是找的路人太无趣了吗。喏,他怎么样?”

顺着朋友的视线,我转过身,目光扫过周围一圈。很快,视野下意识般锁定在一位蓝紫发色的青年身上。像导弹自动安装的追踪系统,我的眼睛再移不开。明明火锅店这番嘈杂,人影接二连三闪过,我还是一眼就找到了他。

青年坐在一群朋友中央,火锅腾腾升起的热气晕染在暖黄色灯光下,把他的面容棱角全数模糊地笼罩在玫瑰色的雾里。他一直没说话,直到吃完最后一口毛肚,青年才心满意足仰入座椅靠背。颀长的手臂交叠撑在脑后,他视线随意一落,似乎没在听身旁粉头小哥说话。

“这有什么独特的……?”我口是心非,心里暗道那人长得不错,却又不肯真心承认,于是违心地勉强挖出缺点,“眼睛太狭长,发色怪怪的,脸也有点尖。”

朋友一眼看穿我的小心思,阴阳怪气模仿我说话语气,一边学还一边恨铁不成钢地摇头:“啧啧啧……有机会你是真不把握啊。”

“你清醒一点!!那断眉,那凤眼,那发色……这还拿不下你?”朋友不停摇晃我的脑袋,动作力度之大仿若要把里面沉积的水全数倒灌出去。她单手挑开我的眼皮,强行让我眼睛睁大,好以看清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。听了她的忠告,我只得再度去描摹他的眉眼,几秒后轻易缴械投了降。

或许有灯光、雾气、距离等等因素的加成,看向他的五官时,光影总是恰到好处落在该停留的地方,无意就衬得青年五官更为立体。他琥珀色的眼底更是流转着明晃晃的情绪,时而能读出点笑意,时而又只能察觉冷淡的生疏。

我愣怔片刻,刚想和朋友说点什么,一位女生的突然出现勾紧了我的注视。她看起来有些紧张,脸颊涨得通红,手十分不自然地攥着裙角。和青年那一桌的朋友齐刷刷看向她,唯独粉毛小哥在笑,余光撇向青年时还带点找乐子的期待。

女生开口的时间很短,我甚至判断不出都说了什么,她已经低下头去在等青年的回复了。然而,他根本没多看她一眼。拿起手机连上蓝牙,青年听起歌简简单单就将自己摘出事外,好似处在被搭讪漩涡中心的人并不是他。

面对所有人的目光,迟迟等不来答案,女生窘迫地飞速眨了眨小扇子一般的睫毛,我眼睁睁看她从我面前快步离开。随后他们几人对望一眼自顾自地耸耸肩,好似这事儿再正常不过地又下了几盘羊肉卷。

……

看到这一幕,我实在没法忽略他那股敷衍的慵懒劲儿,震惊造成的大脑空白像没信号的电视机降下零零落落的雪花。心脏又一次闷响共振,奏鸣响亮的退堂鼓。

“打算放弃了啊?”朋友凑上前,一眼便明白我在顾虑些什么。她老练地从包里掏出便签纸,快速签上我的联系方式后递给我说:“去收银台把他们那桌账单付了。”

“把账单付了,再把字条留收银台。嘱咐服务员让他们那桌加这个号码付款,借口就是你不小心把他们的单一起买了。”她一字一顿道。

“……是不是不太好?”

“这有什么不好的,你是偷了还是抢了?为了节目,什么办法称不上是办法啊。你都看到了,就算现在直接上去邀请,你也只会被无视当空气。”

听完,我深吸一口气,闭上眼睛先为自己的不择手段暗暗道了个歉,然后义无反顾冲到收银台将所剩无几的薪资抽了一部分出来。长长的付款小票滋滋从机器口中吐出,望向那张小票的结账总额,我忽视薄如纸片的钱包袋,眼前莫名浮出一幅画面:老板看到最新节目的收视单一转笑脸,谄媚着靠上来为我捏肩捶背,声音轻柔柔表情笑眯眯地称我为金牌制作人。

“搞定了?”回到座位,朋友笑着问。

“……或许算是吧。”

02.

一夜过去,特意为之关闭免打扰的手机一次也没能如我所愿响起过。次日顶着黑眼圈打卡上了班,在各种事和事的缝隙之间,我还是免不了频繁按亮屏幕,每隔一阵就扎进电子蓝光之中。同事看我满脸愁容,好心走来问个究竟,我却什么也说不出口。

的确,凭借昨天他那副对女生爱答不理的态度,我就不该对他抱有任何期望。

萎靡不振将近一整天,然而临近傍晚,我终于浮出焦虑:消息提示响起的声音一如加薪工资到账的预告。好比鲸鱼跃出海面换气,我满心都是看到天光大亮以及得偿所愿的庆幸。朋友圈和消息界面都多了个小红点,我礼貌性回复个表情包,再夹藏私心迫不及待点开他的朋友圈。

起初的好心情在翻阅一阵后逐渐消弭,转而化为失望的疑惑:聊天框对面的人不是昨晚那位男生,而是一头粉毛的小哥。他的朋友圈发了不少自己的照片,配上的文案更是让人不明所以。百无聊赖扫灰尘般滑动屏幕,一直越过自拍照到他相册的下面,我如获至宝捡起一段视频。

蓝紫色头发的他出现在了视频里,身旁围绕的一群男生咧着笑脸,齐声称他为凌肖。大家在给他过生日,灯光昏暗,烛火摇晃。背景音尽是喧闹的高呼以及生日快乐歌,凌肖面上写满不情愿,嘴角却好像是偷偷扬起了。忽明忽暗的灯光落入他眼底,映衬得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像两颗明亮的宝石。

……

“笑什么呢这么开心,我们下班先走一步了哈。”同事走过来猛地一拍我肩头,我下意识把手机藏起来,果不其然遭到她的调笑,“这么警惕,在看什么?”

“下期节目素材。”我轻笑一声,可能是在笑方才自己莫名其妙的躲闪,“我也打算下班了,明天见。”

公司的灯倏地熄灭,暗色里我只能看清屏幕上的文字。粉头小哥同时也回复了几张表情包,随后问起账单的事。我没舍得迅速回消息,一心想让聊天时间延长,于是再一次翻起他的朋友圈。

这次,我看到了乐队、贝斯、简陋的训练场地,还有一张拥有成员剪影的电子live house入场券—— 凌肖的剪影位置似乎还被放在了最边缘。粉头小哥没有配上奇奇怪怪的文案,拿出正经语气写道:“Isolated乐队第一次演出,大家记得都来捧捧场。”

我忍不住笑,强行咽下告诉他帅气贝斯手放中间更容易吸引观众的忠告,敲了一段话发过去:“你好,昨晚的火锅账单不贵,就不麻烦……”

光标跳动着,又被一连串删除。再次看了眼他们乐队的合照,藏不住的细微心思就这样在胸腔的暗房里野蛮生长着。砰砰乱跳的心,是一罐随时会被打开的显影液,差点就要把秘密当场冲刷出来。

夜色一步步延伸,窗外看不见什么,唯独一盏亮色的路灯在发光。雨将落未落,我含住冷气,没犹豫说道:“要不然,给我一张你们乐队的演出票,昨晚的火锅就当抵消了?”

“我是发现奇迹影视公司的制作人,很高兴认识你们。”

次日清晨的阳光,从公司关紧的玻璃窗间射进来,柔软地涂在手背像小猫咪亲昵的蹭弄。花上半小时去统筹一场项目会议,召集大部分制作组成员后,所有人讨论起下期节目的选题。老板抱胸坐在桌首,一言不发。

“这就是你们所谓的改进?”老板皱眉,闭眼不耐烦地拿指节背扣桌面,急促的声响渗透一片宁静,“照你们这方案,干脆咱公司下周倒闭你们都卷铺盖走人算了?”

老板骂得没人敢再多说一个字,我偷瞄身边的同事一眼,只见一位正假意喝水掩盖自己不断抽动的面部表情,另一位则用耳后掉下来的头发遮挡侧脸……老板的最后一个字扣下,声音就如同从树叶上滑下来的小露珠,嘀嗒回落在水洼,激起的波痕是会议室里凝重的气氛。

每个人都在逃避,那么我就勇敢、莽撞一回,当个出头鸟。抱着绝对的信心,我说道:“老板,我可以承诺,这期节目找的嘉宾很有趣,观众会喜欢。”

“怎么说?”他凑近,声音里带点下最后通牒的威迫。

“最晚一个月,再给我们组一点时间,我们会把成绩拿出来。”

老板的目光遥遥望过来,视线的对峙持续将近半分钟。我没有躲闪,反倒点点头,确认自己说的一切都是真话。随后,老板咳了一声,下颌往上一抬,眼角的褶皱随之全部散开。气氛像糖果外壳的玻璃纸薄得一戳即破,听到老板释怀的笑声,大家总算松了口气。

散会的事后,在办公室,同事歪头忧心忡忡问:“你刚才说的是给老板画饼呢还是真能做到?有新意的嘉宾,这人选还真很难找啊。”

我信誓旦旦,带着孤注一掷的赌运安慰她:“昨天不是跟你说过了,我在看节目的下期嘉宾。选题也顺便定好了,是乐手的一天。这次就相信我吧,过几天给你们带个好消息回来。”

我想那就赌一把,赌凌肖的人生恣意漂亮。

03.

屋漏偏逢连夜雨,好消息远得像是几百年后的事。一连写了好多天策划案,粉毛小哥的电子入场券就是如何都不发来。我没办法,耐下性子耐心等,周五傍晚总算盼来他的回音。

“我们的演出在下周一晚八点,一定要来捧场啊,我给你留的可是vip位。”他发来语音,背景音里隐隐约约还有别的人声,“对了,我叫Adam。你要是愿意的话,在台下当粉丝给我欢呼几声,就当热热场子呗。”

“可以,答应你。”我爽快应下,几秒后,又突然想起此行的真正目的,接着问道,“还有一件事就是,你能不能给我一个后采的机会?”

“我可以帮你们乐队宣传,到时候镜头百分百给你脸部特写。你那么好看的五官怎么能不上镜呢,实在太浪费了。”

凭借对他朋友圈发自拍次数的了解,Adam果真抵不住花言巧语的攻击,语气里都多了几分飘飘然和藏不住的笑,他说:“那必须的啊,到时候报我名字,你直接走进来就是。”

商量完这些,我放下这样那样的焦虑,总算迎来个还算轻松的周末。忙久了,人都被工作压得干瘪。偶然路过充满人气的火锅店,我总下意识往里面望去,想看一眼他的背影——但显然,人不是每次都有抽中头等奖的好运。

时间转眼来到周一,下班后,我扛起摄像头去场地等待入场。或许是Isolated第一次演出的缘故,入口处人群稀稀疏疏,丝毫没有我预想中的人头攒动。大部分都是年轻小姑娘在排队,头顶亮闪闪装饰,眼窝闪粉多是迷人的赭色,粉底液干净莹透。

想到一小时前在晚高峰的地铁上,我所看到Adam发出的合照里凌肖也皮肤白皙,手臂颀长。抬起手比pose时,露出的一小块腰腹线条分明。

随着队伍往前挪动,入场后我落座到了第一排最中间的位置。等待一会儿,身旁的观众似乎认为不能让第一次演出的乐队被迫陷入沉默,默契地鼓掌起来。不算大的演出场地开始回响欢呼,那声音略显窒闷,却很快让一潭死水的氛围活络了。

慌慌忙忙的道具搬运,后台调度,兵荒马乱的半小时过去,灯光总算晦暗下来。几道人影走上不算高的舞台,他们低下头——

一道旋转着的贝斯独奏刺破夜的嘈杂,暖黄的镁光灯倏然亮起照明室内每个角落,包括凌肖头顶飞扬的根根蓝紫色发丝。他像是知道自己五官优越,脖颈微微往前伸时线条柔韧有力,脸上所有优点都暴露在极近的距离下。那双琥珀般明亮的目光跳跃在铁银色的贝斯弦,旋钮折射的光线落入了心电图突起的高耸,于是视线回回流转都报告了我的心率过快。

恰好有风吹过,鼓起他衬衫下摆,我再一次看到线条完美的腰腹。晶莹的汗珠顺着他的棱角流下来,路过深深浅浅的沟壑,最终在木地板上留下他张扬的证据。

视野里已然看不见别人,答应好Adam的一切也都被我抛之脑后。满心都是他的名字,观众席对凌肖的欢呼声愈来愈大。像是席卷而来的浪潮,我很快被卷入迷恋的漩涡。初见的那一场玫瑰色水雾,这次终于被拨开——一个抱着贝斯,眉目张扬,自由的凌肖,一点没遮掩地出现在我眼前,贝斯弦的拨奏让他被刻入我的记忆深处。

我没法想象,什么样的人能够不为他着迷。

我迟钝地按下拍摄键,再一次为他勇敢,高喊出凌肖的名字。他像是听到了我的声音,视线跟过来,很快又漂浮到舞台的另一处。在他眼底除了摇晃的灯光,我好像还看见死水激起波纹的样子——这是在他琥珀色,落入细碎光芒的眼睛里看到的。

“让我们听到你的声音——!”

演出即将结束,Adam一手捂住耳朵,一手将麦克风对准观众席。

“Isolated!Isolated!”

演出效果超出预期太多,观众席的热情久久不散。结束后,安保人员举着喇叭调度半天,人潮才缓慢恋恋不舍地向出口涌去。坐在原地,几分钟后我也没清醒过来,全身上下的细胞仿佛都在颤抖。拿出相机翻看物料,耳边似乎还回响着贝斯弦的一声破光而至:他破开的是黑压压的夜晚。

去后台的路上,眼前还是凌肖高仰下颌,汗珠落下,眉眼肆意的风景。我没注意路,一心低头翻视频。红色天绒布遮挡的后台入口被我直截了当打开,抬起头时,我和Isolated的大家面面相觑。

一位叫Jensen的男生正在换衣服,见我闯入,掀开的衬衫唰一下回到原位,严严实实遮挡了不该露出的地方。Adam目睹一切,似乎很喜欢看队友的慌张样,一点不掩饰扑哧大笑。

“很久没看到你这幅表情了,爱看多来点。”

Jensen懒得理Adam,努努嘴把视线向凌肖投去,问:“找他?”

“是……额……不是……”

“哎,来找我的,来找我的行了吧?”看僵持不下,Adam走过来维持气氛。一副假装兴师问罪模样,他倚在门框上问,“大制作人,之前说好的喊我名字,你刚才喊谁了?”

“……凌肖。”

他沉默不语,随后抬起头给我比了个大拇指:“挺诚实。”

陷入我们话题中心的凌肖倒是一句话没开口。Adam使了无数个眼色,还是Jensen把他推来,凌肖抬头看我一眼。我们之间的第一句话,是他说的。

他问:“有事?”

我顿了顿,如梦初醒般回答:“想给你做一个专访,时间大概就五分钟,不知道你方便吗?采访不会问很多问题,就是基本了解一下你们乐队。我们节目以前还是很有热度的,如果采访宣传出去,肯定可以给你们乐队增加不少流量。”

“不方便,我今晚还有个论文要写。”我猜到他会拒绝,却没想到理由一点不弯弯绕绕。

“我走了,晚上烧烤局你们自己吃吧。啧,老头死线就今晚十二点。”对Adam他们说完,凌肖走到角落处拿起滑板。肩上贝斯背带一勾,他就往门外走去了。

我看看凌肖,又看看Adam,用神色示意他能不能想点办法。然而Adam耸耸肩,没法似地撇嘴。后台一下安静下来,我望着凌肖的背影,一如那天火锅店遥远的他的背影。

而正当我以为山穷水尽,凌肖真的油盐不进时,门外响起一阵熟悉的尖叫声。一场演出后,本抱着随便来看看新乐队想法的女生们很快被凌肖圈去了粉。他们蜂拥在后台门外,头饰闪着五颜六色的光,晃得比舞台的镁光灯还要明亮。

凌肖根本没预料这样的状况,回头看了眼Adam,问:“还有别的路没。”

“真没,下次的演出场地或许有吧。这有什么,你就跟他们打个招呼呗。”

“说了时间来不及。”凌肖咬碎嘴里的糖,挑眉质问,“打招呼行啊,老头那边你替我去商量?”

在他们交流的同时,我新冒出的点子如被烟云掩盖得半露半隐,迫于道德礼貌不敢完全暴露在阳光之下。然而抬头再看一眼他的双眼,半影状态就自如地从我身上滑离而去——

“交给我。”这句话是通知。说完,我上前一步挽住凌肖带着余温的臂弯,拉着他就往外走去,他全然被我推着走。靠近他的瞬间令我迷恋,我陷入薄荷檀木香味的陷阱。

拉开天鹅绒布,我装作坦然自若地告知门外粉丝们:“实在不好意思,凌肖今晚还有论文要赶,下次有机会的话他一定会好好再跟大家打招呼的。你们回去路上也要注意安全,很期待和大家的下次见面。”

话落,细碎的质疑抱怨声抛来,我却只管握着他的手。心下惶恐忐忑,为了让他帮忙辅佐证明事实,我用力捏了一把凌肖的手心,抬起头假意略有暗示问:“我说得没错吧,小男友?”

凌肖的眉眼先有预兆似地跳了跳,随后生长出几分玩味和妥协。他瞥了我一眼,像是无可奈何接受我强加给他的安排。在这份默许下,我尽情用五指用力感受他的热潮,高温里有摇滚、张扬、和年轻的生命力。

指尖读取到的这些四面八方压迫过来,像是一条引线,轻易点燃我对20岁的幻想。凌肖始终没松开我的手,一直到无人的室外,他才主动拉开距离。恋语市的昼夜温差算大,冬夜的深处寒风刀剜一般扑上脸颊。精心编织好的发型东倒西歪,凉意铺天盖地袭卷而来。

面对这么一个尴尬的谎言,我本该迅速松开手,认认真真以多有冒犯为由去道歉。可理所当然的,我不愿意放弃任何一个机会。硬起头皮,我用蚊子般细小的声音问:“刚刚帮你解决了危机,所谓礼尚往来,你是不是……该给我个联系方式作为交换?”

“行,我扫你。”

我以为自己听错了,但望向他视线时,我又发觉里面写的满是明晃晃的真心话。眼底很快盛上了然于心的笑意,我把手机调出二维码模式,然后让凌肖“滴”地扫了一声。

不过……情节似乎并不在往我所期待的方向发展。就下一秒,我等来的不是好友验证,而是一顿火锅钱的转账——我点错二维码了。

他放下滑板,头都没回,扔了句话很快离开:“钱还了,不欠你了。”

04.

好消息远得像是下辈子的事。

灰头土脸到公司汇报一番目前进度,办公室里是死一般的寂静。几位好心女同事出来打圆场,一面说嘉宾太难请就换一位,一面又悄悄使眼色叫大家说点别的缓解气氛。头顶雪亮的荧光灯数不尽,只有我在其中显得暗哑了。

回家后,情绪闷闷砸进柔软的被褥,一呼一吸间钻进留香珠很淡的薄荷味。我嗅着那熟悉的气味,始终无法心安下来,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。

拍摄日程迫在眉睫,老板的催稿短信几乎是日日到来。同事们虽从不催促什么,望着他们时,我却总能想到秋冬湿漉漉的雨天。汗蒸在背上,黏稠着湿透的衣料,让我窘迫万分。 

换嘉宾于当下讨论是唯一一项不会出错的方案,在解决燃眉之急的同时又能带来新的灵感碰撞。领导里里外外也暗示过多次,拿不下就尽快寻求新的捷径。否则,一拖再拖下去,节目的尘埃只会越积越深。

我不是没想过放弃凌肖,毕竟世界上有那么多的乐手,我又何必执着于他。然而,在翻遍各大乐队的独立网站之后,我便愈发舍不得更改嘉宾:只有在凌肖的眼睛里,我才能看到想要的那颗夏天的星星。

那时,尘埃也不过是拿羽毛掸子扫净、伸手一捏就能粉粉碎的东西。

还在苦恼该如何继续下去之时,手机响起一声信息提示音。担心是老板的再度来信,我伸手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,紧急划开屏幕后看到的却是Adam的聊天界面。

他似乎很不好意思,一长段的文字框下面跟着三个大哭的表情:“哎,肖崽就这脾气,你也别太伤心了。他不是针对你一个人,以前也这样,我们想做点别的东西喊他一起,可除非他感兴趣,否则一律不参与。我也搞不懂他的人生信条是啥,可能就是兴趣推使、及时行乐?额扯远了,今天实在对不住,我回头再帮你去恋大劝劝他,这小子最近赶论文只能出没在那。如果他回心转意了,你记得请我们isolated吃饭啊。”

恋大?恋语大学?

一年前我们曾有期节目就是在大学内拍摄,反响不错,观众很喜欢镜头下春天校园的氛围,那里有共鸣有回忆,官博已经多次出现要重温那一期的留言。

“他是在恋大读本科?”我抓住破绽的引线,顺着话头往上爬。

“算我说漏嘴了,不过也没关系,他的事儿打听打听就能知道。凌肖,考古系独苗苗研究生,奖学金选手。”对面的“正在输入中”标识闪了又闪,半分钟才补全后半句话,“有时候会烦他,但大多时候我们都挺为他骄傲的。”

“好厉害……所以,去恋大的话就能找到他吗?我想当面再跟他谈谈,争取一下拍摄机会。”

“这个。。。看缘分。”

次日,我扛起三脚架,顶幅深黑墨镜,全副武装地蹲在小草丛眼观六路扫过每一位行人。路过的学生匆匆望我一眼,随后神色各异地加快脚步离开,像是在躲闪奇奇怪怪的脏东西。我没当回事,手机拿在手中没闲着。靠在livehouse拍到的高清正面图,我混入表白墙和各大论坛进行捞人,标题写道:急求这位研究生学长的联系方式——!”

底下评论很快跟帖:

“每周一凌肖,今日份的帖子这不就来了?”

“没见过的图图诶……竟然还是高清正脸,稿主哪拍的带我一起啊!!”

“好奇,是不是每位来恋大的都必在墙墙这刷一遍凌肖?”

除去不重要的讨论,剩余的都是抱图留言。

网上寻人无果,我便只好奔波于教学楼之间,炎热的下午,人与树与楼连成一片模糊的热潮,汗闷在后背,热腾腾、黏糊糊的。一栋一栋楼询问过去,将本子上记录的选项排除以后再去往下一个目的地。无一例外的是,大多数学生都听过凌肖这一号人物,却没人清楚他到底会出现在哪:图书馆、历史学院、流浪猫最多的那一块草坪、还有自助饮料贩卖机……整座恋语大学被跑了个遍,直到小腿酸胀得再动弹不得,我依旧没有找到凌肖的身影。

无意抬头望向远处日落,我后知后觉意识到原来时间已经接近黄昏。这是一种什么心情……?仿佛眼睁睁看着一座载满人的列车轰隆隆往前开,我不在其中。

罢了。

索性上天台休息会儿,再拍点日落时分的素材,这趟总归不能白来——我苦笑着安慰自己。

迈开脚步往顶楼爬去,一个人站在平层空间之上,看到远处大块的胭脂红,我深觉眼眶似乎越发浅了。眼泪兜不住,溢水般地向外涌,像夜雨砸在臂弯。

突然就想到有次下班回家忘记带伞,拼命挤进人潮渴望躲在他人伞底下躲雨。可惜雨珠在伞的边缘勾连成一片,网状似地面面挂下来,反而让我淋得更彻底。

我有些后悔了,或许尘埃越积越深,真的会变得再捏不碎。

眼前夕阳不再是夕阳,是模糊的无意义的色块。然而再定睛一看,它却又变成一只淡色的男人的右手。我没反应过来,愣怔着,身旁响起一道熟悉的声音。

“喂,哭了?”

按道理我应该哭下去,借着可怜劲博得凌肖同情,好让他相信我此番的不容易。情绪来得容易去得难,猛地止住眼泪也不是件易事。但……就在凌肖出现视野的那一刻,我下意识开口了:“能不能当一期我们节目的嘉宾?我们真的真的很需要你。”

这句话和他所说的重合在一起,竟意外显得有几分幽默。停顿两秒,凌肖很轻地笑了一声。眼角挂的泪还没干,我草草擦净,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得体,将来龙去脉细细解释一遍:“上次是我的错,怪我没有说清楚,那么唐突就来邀请你参与采访。制作组最近急需新的创意点子,我们非常想找到独特的人加入。你只需要配合我们展示自己的一天,在镜头前表现得自然些就足够了。我保证,制作组会尊重你的一切想法,绝无别的坏心思。”

“理由呢?”他倚在天台栏杆上,早春的晚风吹得他发丝摇晃。凌肖回过头来看向我,眼里像烧进最后一线晚霞那般滚烫。

“理由……理由就是,在火锅店看到你的时候,你就成为我新一期节目的灵感了。作为我的创意来源,你应该得对它负责。”

“啧,合着我是被讹上了。”

“不算吧……?我们公司福利很好的,可以包你三餐。”

“也难怪今天到哪都能听到说有人在找我。”他没应和我的话,而是眼尾上挑着试探,“你还挺有毅力。”

我迎上他的视线,克制躲闪的冲动,主动往前一步感受他的呼吸。太阳挤在我们相隔的距离间,就像是皮影戏背后光的照拂。

楼底下的樱花树好像开了。

“所以……你是答应了吗?”

“不算,但明天下午我在历史院六楼,记得你还欠我一瓶可乐。”

凌肖说完刚要走,我急急跟在后面。他加快脚步,我快步跟上。他放慢步调,我便顿在原地。直到凌肖回头,我才把下午在自动售卖机那买的可乐递给他,然后将未完的对话说尽:“明天见!”

05.

第二天午间,坐在去往恋大的计程车上,我满头碎汗,困得眼睛几乎要眯成一条缝。然而闭上眼睛,脑海里浮现出的还是今早的噩梦。

早上刚睁开眼,雾一样的阳光没有罩在眼前,反而望见了一室的风声雨味。空气氤氲着潮湿的闷热,被褥因为吸了一滩水而变得沉甸甸。深深浅浅的水洼汪在墙角,墙纸接连脱了一层皮。大剌剌敞开的玻璃窗滴下雨珠,零零落落的声音像是笑声。

起床气在顷刻间化为虚无,甚至没来得及穿鞋,我跳下床去检查桌上摆放的相机。显示器已经被浇得打不开,按钮的缝隙间藏了好几滴水。我抬手轻轻地拍了两下外沿想唤醒它,只听相机“滋拉”一声,它彻底报了废。

算了下往返时间,再去公司换新的相机恐怕来不及。调整好手机视频的参数,再对自己拾掇一二,我出了门。

凌肖昨日说的地方并不难找,下午一点一刻,我坐在了六楼最大的阶梯教室最后一排等他。忙碌一早的缘故,我困得迷迷瞪瞪。只以为小憩一会儿,醒来却是两点一刻了。

此时凌肖已经坐在我身边,脸上顶着一幅银丝边框眼镜,电脑屏幕里密密麻麻的满是考古文献。我刚想开口道歉,心下却忍不住按捺着,再沉默几秒多看一会儿他的侧脸。

只不过凌肖太敏锐,他察觉到了,指尖噼里啪啦敲键盘的动作还没停:“可惜了,我刚还在想再等两分钟没醒就走人。”

“那幸好我醒了……”我擦擦嘴角,慌乱地抬头整理头发,“等了我很久吧……实在对不起!”

“也没很久,就五分钟。”

……原来凌肖迟到了整整一个小时。

我把这句抱怨吞回肚子,侧身从包里掏出一纸流程,把问题高光亮出来后递给凌肖说:“这是这次采访的问答流程,你看看需不需要提前准备,没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了?”

“因为什么喜欢上贝斯的?”

“为什么要加入isolated乐队?”

“弹贝斯给你带来了什么?”

“老了以后还会想继续弹奏贝斯吗?”

“如果不是贝斯,你还想尝试什么新的乐器?”

凌肖一条一条把问题念出来,神色愈发复杂。他摘掉眼镜,那张a4纸随即被他叠成一个小纸飞机。在凌肖朝尖尖头吹了一口“好运气”后,飞机飞向了无人的讲台。

“也难怪你老板说节目无聊,这些问题神仙来了也救不了惨淡的收视率。”

“你怎么……”

他合上电脑,朝我抬了抬下颌:“走了,带你去看真正有意思的。”

凌肖提上滑板,走出教学楼后轮滑速度飞快,我只好在后面疯一般地追他。他回头看我,轻笑着问我怎么跑那么慢,之后又默默把速度放缓下来。

他带我去到的地方,无非就是昨天我为了寻他而去过的场所:图书馆、历史学院、猫猫草坪、音乐厅。只是,当把凌肖装在手机小小的摄像空间,跟着他听他说所谓的校园秘闻,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:他说到贝斯,随口哼哼的音也好听;谈到历史,凌肖的嘴角总能上扬明显的笑;还有滑板,我觉得他是喜欢风肆意妄为吹过脸颊的感受。

路过音乐厅的时候,艺术系的许多学生在弹琴。纷纷的琴音有了着落,仿佛那日看到的樱花树开。凌肖随口一句还不错,我便捂住他的嘴,点开软件和他缩在角落收音。还有猫猫草坪,凌肖说他不喜欢可爱的东西。但那群小猫看到他却像是看到了很熟悉的人,喵喵叫围上去讨要吃的。

跟着视频录制,凌肖很无奈地冲镜头比了个茄子手。

下午四五点,我和凌肖坐在小湖边。因为手机内存有限,我打算今天先这样,和他拍个结尾就当做素材收集的结束。在录完最后一点个人访谈后,一条金黄的锦鲤恰好在水中游过,湖面涟漪卷卷。

“诶——你是不是对算卦也有点了解,我们今天看到这条锦鲤算什么算什么?”

“福吉无边。”

“你说这句话和没说有什么区别……?”

“再说清楚一点得收费,我可从不做亏本买卖。”

吸取了上次的教训,回家后我很快把一日素材导入电脑,再进入u盘备用一份。剩下的几天时间,我寻找了其他行业的佼佼者,将每个人的一日vlog拼凑在一起,形成一个多小时的一期节目。

节目播出后,反响虽说有显著提升,却始终没达到我的预想。在反馈后台来回钻研高播放量的片段,一天后我终于发现,只要有凌肖在的地方,观众数量一定激增。

“这个数据到底是怎么做到呈现出这个结果的??”

同事听闻走过来,站在我身后一手把住鼠标,点开播放软件说:“平台之前出了个'只看他'的功能,只要勾选嘉宾,节目自动会剪辑成他的专属片段。”

“也就是说……大家最爱看的,还是凌肖。”

傍晚的周例汇报,老板字字不提反馈,指名道姓要求单独给凌肖出一期节目。他双手撑在桌面,指节上那颗金戒指闪得刺眼:“下一期,我要看到更好的收视率。依旧保持手机拍摄,现在的观众就爱看这种真实的生活感。”

能猜到老板抓住一棵摇钱树就想拼命榨干耗尽资源的想法,可凌肖真的没有他所想的那么好邀请。一日拍摄结束后的当天,我向凌肖要了他的联系方式,借口说播出后把链接发给他。事后,私下暗暗刷过他的动态,我发现里面冷淡得像是根本没有社交圈。

Adam也说,凌肖只会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——我不能保证这一次之后,凌肖仍旧愿意参与拍摄。

老板给的任务被我折叠堆好,带点怨气地塞进大脑随便一个角落。之后,我选择暂时忘掉交稿日期,没事人一样参与Isolated的演出,顺便给凌肖发去短信说这次他帮大忙了。

相比起初次,这一回来Live house明显能感受到人潮汹涌。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发生改变的,场地四周大多贴了凌肖的剪影海报。就连他们的电子入场券,Adam也不情不愿将凌肖挪到了C位。

因为节目,喜欢他的人越来越多,我应该为此感到高兴的。一定是今早泡了杯柠檬水的原因,我才会感到心头酸酸的。

“想什么呢。”演出结束后,我来到后台。凌肖捕捉到我的心不在焉,在我脑门弹了一记后提议今晚烧烤他请客。Jensen先是爆发出一声惊呼,两秒后那声呼喊戛然而止——是Adam捂住了他的嘴。

“哈哈,我们晚上还有事,你们去,你们去就好。”

烧烤架下是漫天的火光,火星时而蹦跳出来,砸在炉炭边化为黑黢黢的灰烬。白烟层层燃烧,晚风里混入几丝肉的喷香。牛肉表面被油刷得金黄,撒上粒粒椒盐后,凌肖拿出一串递给我,说:“尝尝味,不行再调。”

我沉默接下,机械地一口一口吞咽,点了点头。

“味道太淡了是吧,那我再……”

凌肖的话还没说完,我突然上前把住他的手腕。头顶油腻腻的小灯照亮我的眼底,望向他时,里面藏匿的劣等情绪无处遁逃。

我又松开了手。

“算了,如果味道不是你喜欢的,你确实应该换掉。”

他烤串的动作停了,人仰起脸,眼睛似乎是在笑。凌肖把汽水瓶单手挑开,水汽争先恐后爬上他的指尖。喉结滚动间,他说:“今天的汽水还挺酸。”

06.

到了四月中旬,总算又来了一个春天,是仲春。梅雨季还远着,雨却已经下了五六场。恋语市每晚都像是被重新洗刷一遍,屋外的雨密集、叫人听不清是真是假。

有雷声的夜晚,我听凌肖录的访谈入睡。想得太多太久,以至于他常常入梦来。在梦里,他坐在飘窗上弹贝斯给我听。身后是深深的夜色,他的眼里尽是星星般细碎的光。

有一回被雷声猛地惊醒,窗外漆黑一片,凌肖在眼前消失得太突然。我摸黑去够床头柜上的手机,胡乱按号码,对面竟接通了。

屋内顿时变得明亮,雨的嘈杂是柔软的。凌晨一点,电话对面的人说他在赶论文,就当我是在监督他好了。然而半个小时不到,困在睡意朦胧中,我听见贝斯弦共振的声音。

策划案逐渐被完善,递交给老板过目时,他怀疑起拍摄是否能进行。我只说交给我就行,心里却一点没底。

之后和凌肖待在一起时,我没跟凌肖说清拍摄目的,只说我记录着玩玩。他不追究,平日里该如何就如何。这次的拍摄更贴近凌肖的生活,除了他专业方面的知识外,我通过镜头了解到他更不为人知的一面。他是一个会蹲下身投喂小猫、修文物后不曾察觉得累到手抖、自娱自乐也能勉强过得开心的凌肖。像是慢慢剖开他的伪装,原来他也有不安寂静的时候。

两个人独处,看他闭着眼睛睡着,我会很想让他把脑袋靠在我的肩头。我不会嫌他的呼吸。

凌肖像是毫无察觉我的想法,我也一直以为他一无所知。直到第二期节目通过内部审核,老板查阅后直呼这是待爆项目,扬言要邀请凌肖参与我们公司提前的庆功宴时,我才真正预感到大事不妙——像是明知有错,却迟迟不肯自首,最终落个严重因罪获刑的名头。

我想我还是有必要和他说清楚。

07.

第二次来火锅店,蒙在玫瑰色雾中的凌肖不再是遥远的。坐在他的对面,我能清晰地描摹他的一举一动,皱眉展眉。端上来的碗碟勺筷堆在一旁的小推车里,我没动,呆坐着等待凌肖先开口说点什么,仿佛在听法官的量刑。

偏偏凌肖绝口不提节目的事儿,话题兜兜转转绕到他的论文作业、学术导师,演出内容,就是如何都归不到我的身上。我坐立不安吃不下一口饭,眼眶发涩,喉咙眼宛若炸开一记催泪弹。

“凌肖……你先等一下。”耐不住良心的煎熬,我选择主动认罪。又一次,我伸出手握住他的手腕。少年人的肌肤是滚烫的,像蒸散的滚水逼得我脱手,可我始终牢牢地握住他,不再打算松开,“我想跟你说清楚。”

“第一次节目播出以后,制作组认为你很有推动播放量的潜力,组里决定再以你为主题开展一期拍摄。仲春后的那段时间,我举着手机所拍摄的一切,都是为了节目素材,不是所谓的记录瞬间。”

火锅咕噜咕噜地沸煮,心跳的闷响在胸腔不断共振。本以为热气的升腾会将宁静浸湿,却不料凌肖在我话落的下一秒就给了回答。他说得很快又很轻,我辨别不出他的情绪:“我知道。”

“你知道……?”

“嗯哼,但这些不重要。”他放下筷子,手指抚上汽水瓶身上的水珠降温,目光直勾勾望进我眼底,“不管你是为了拍摄还是isolated,我都不怎么在乎。”

他好像无所谓有没有人抱着真心靠近他,因为他根本不关心,如同森林深处的一只小刺猬。放在过往,听得他这般说,我或许真的会妥协相信。但这段时间的相处下来,我认为……

“……不是的,我知道你在乎,所以我想说清楚。过去上班的日子没有新意,做的节目也千篇一律。但我一直都知道,千篇一律不是完全坏的成语。它也算是某种承诺,承诺我蜷缩在舒适圈内的权利。”我停顿了下,声音像是渐渐蒙上了灰尘。几秒后,它却又被火锅店外的雨扫落。玻璃窗外人影绰绰,花瓣叶枝枝交影,“不过,遇上你后,我突然就不迷恋这种承诺了——可能因为你是我人生的另一种可能。”

“这个称呼挺有趣,再说一遍我听听?”

凌肖笑了,雾气模糊得他五官看不分明,然而他琥珀色的眼睛在其中更显明亮,像春天迟迟后,夏天要到来的迹象。他回握住我放在他手腕上的手,带我向门外走去。樱花一阵一阵地掉下来,凌肖领着我站上他的滑板——他终于邀请我一同欣赏他看到的风景。

“拍摄的事情不能就这样算了,你起码欠我一个月的伙食。”

“多少都可以,只要你开心!”迎着不再寒冷的风,我侧身在凌肖耳边大喊道。

“小点声,我没聋——”

靠近凌肖的瞬间,我还有很多话想对他说,比如他可以多依赖身边人一些,比如他可以对我敞开心扉。我还想希望,花样年华能够尽数向他绽放,因为我知道,凌肖是特别好的凌肖。

但没关系,日子还很长。这些话,我可以一年、一年地说给他听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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